從《七律•有所思》看“文革”發動初衷(高華)

從《七律•有所思》看"文革"發動初衷

文/高華

  1966年6月18日,毛澤東在極秘密狀態下,住進了韶山的滴水洞,前後待了11天。行迹隱秘的毛澤東在滴水洞陷入深深的思考。1966年7月 8日,他在武漢給江青寫下那封著名的信。可以判斷,這封信的基本內容是在滴水洞形成的。除了這封信,毛澤東在這段時間有無其他抒發胸臆的文字?對此,外界長期不得而知,直至1996年9月,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《毛澤東詩詞集》,人們才知道,毛澤東在1966年6月還寫有一首《七律•有所思》,也是談他對 "文革"感受的,只是他未注明寫作此詩的地點。

  毛澤東《七律•有所思》全詩如下:

  正是神都有事時,

  又來南國踏芳枝。

  青松怒向蒼天發,

  敗葉紛隨碧水馳。

  一陣風雷驚世界,

  滿街紅綠走旌旗。

  憑闌靜聽瀟瀟雨,

  故國人民有所思。

  細細閱讀毛澤東的這首七律,再來看他在1965年前後的思與行,大致可以觸摸到他發動"文革"的初衷。

  毛澤東終生信奉以"階級鬥爭"爲核心的"鬥爭哲學"。社會主義制度建立後,他仍要堅持"無産階級專政條件下的繼續革命",爲此,不倦地領導了一波又一波的政治運動。然而,1959年至1961年的特大經濟困難造成嚴重後果,他個人的領袖威望也因此受到損害。從60年代初開始,毛澤東已退入"第二綫",他的同事們雖然繼續尊敬他,但過去的某些過激的思路和方法已被悄悄地進行了轉換。正是在這時,敏感的毛澤東判定,神州開始"有事"了。1967年2 月3日,毛澤東在接見阿爾巴尼亞客人巴盧庫、卡博時說,1962年"七千人大會"時,他"已經看出問題了"(金沖及:《周恩來傳》,中共中央文獻出版社 1998年2月版)。

  在這幾年後,毛澤東越來越感到,劉少奇等所做的一切都背離了他的"路綫","革命"也越來越像是博物館的某種陳列。1964年2月,毛澤東對來訪的金日成說,在中國各種"搞地下工作"的壞人有1000萬人(《特別別墅——紅墻以外的紅墻》,改革出版社1998年10月版)。1965年8月3日,毛澤東又對法國國務部長馬爾羅說,"我孤單一人"(安德烈•馬爾羅:《反回憶錄》,灕江出版社2000年8月版)。他斷定,革命正在衰退。劉少奇等注重生産、常規、秩序的務實做法,與他永不歇止的革命激情逐漸産生了矛盾,這愈益激起他的革命危機感,也促使他萌生發動"文化大革命"的念頭。

  1964年12月26日,毛澤東71歲生日這一天,他難得地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設下宴席,請中央領導和一些勞模出席,事先他就準備在這個宴會上給劉少奇等一個突然襲擊。據當年在毛澤東身邊的一位工作人員的回憶,那天,毛澤東的女兒希望參加生日宴會,但是遭到主席的拒絕。他對女兒說,"你今天不能去,爸爸我要駡娘!"(《毛澤東晚年生活瑣記》,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11月版)。果然,在宴會上,毛澤東嚴厲斥責中央領導同志,使他們如坐針氈(《一個革命的幸存者——曾志回憶實錄》,廣東人民出版社1999年12月版)。

  1965年11月,姚文元批判吳晗的文章只是一個試探氣球,不出所料,彭真果然出面爲吳晗講話。毛澤東不動聲色。1966年2月,在武漢東湖,毛澤東與專程前來彙報《二月提綱》的彭真等談笑風生,彭真等以爲大功告成,可以將大批判納入"學術討論"的軌道。但是,一個月後,毛澤東在杭州徹底否定了《二月提綱》。5月,更挖出"彭羅陸楊定時炸彈"——正所謂"青松怒向蒼天發",毛澤東之發怒挾以雷霆萬鈞之力, "修正主義者""不聽話"者,則"敗葉紛隨碧水馳"。1967年2月3日,毛澤東在北京接見阿爾巴尼亞軍事代表團時說,"好幾年前,我就提出要洗刷幾百萬,那是空話,他們不聽話嘛。""《人民日報》奪了兩次權,就是不聽我的話。"

  依照毛澤東的邏輯,"反動派,你不打,他就不倒"。1966年4月28、29日,毛澤東在杭州對康生、陳伯達說,彭真已"爲自己準備了垮臺的條件"(紀希晨:《史無前例的年代—— 一位人民日報老記者的筆記》,人民日報出版社2001年4月版)。他也一再告誡:"敵人是不會自行退出歷史舞臺的。"

  1966年5月,"彭羅陸楊"倒臺後,高級幹部在驚嚇之餘同時又緩了一口氣,他們爲黨中央挖出了"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曉夫"而感到慶幸,却再也不敢往下想了。進入6月,各省紛紛揭露出"三家村"一類的代表人物,大多是省委宣傳部部長,文化、教育廳長。

  其實,1970年,毛澤東對斯諾說,在1965年1月制定《二十三條》時,他已决定,劉少奇必須下臺。

摘自《革命年代》,廣東人民出版社 2010年1月第一版。標題爲本刊所加

《新世紀》周刊 2010年第4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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